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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30岁学钢琴,回家后被婆婆泼冷水你最重

来源:电子琴 时间:2022/9/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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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刺耳混乱的琴声,逼仄闷热的房间,没有窗户,厚重的玻璃门将大部分冷气拒之门外,方寻不禁拉了拉衣领,仿佛自己身处在纳粹的审讯室中。

“错了错了!这个嗦是半拍!”他忍不住打断身边小女孩的弹奏,小女孩穿着连衣裙,停了下来,茫然地望着他。

方寻叹了口气,请她坐到一边,自己演示地弹奏了遍,跳动的琴声像一汪清冽的泉水,暂且熄灭了他焦躁的心情。结束后,小女孩仔细看看琴谱,重新弹奏,可还是出错,方寻只好第五次讲解起来。

他实在搞不懂,为什么现在的父母这么喜欢让子女学钢琴,仿佛黑白的琴键是他们人生上升的阶梯。他在琴行当老师这么多年,发现并没多少小孩真的热爱钢琴,他们的目标就是在父母的逼迫下考级考级考级,只是为了那一纸缥缈的证书,大多数成年后甚至不会再碰钢琴。

敷衍,也成了方寻日常教课的状态。毕竟,对于一个厨师来说,如果每晚来用餐的都是喝得烂醉的酒鬼,自己又何必花一个小时烹饪精致的料理呢,给酒鬼一包方便面,也许他会更知足。

每周二到周天,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,除去吃饭时间,每天五节课,一节课四十五分钟,一天五个小朋友,个个像永远喂不饱的雏鸡,来一位,他简单讲了讲曲子的要点,演示,然后看着他们弹奏,纠错,再弹奏,在他快教崩溃时,换新的一位,重复,再重复,这样的日子伴随着他在音乐学院毕业后的三个年头。

有时候,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要一辈子这样下去。

直到遇见她。

那晚九点,上完课,方寻疲惫地到前台签到,伸伸懒腰,想着等会儿去隔壁的书店看书,丹布朗又出新作品,在书店看不但可以省下买书的钱,还能蹭冷气,给自己租的单身公寓省点空调费。

此时,一个女子走到他身旁,有礼貌地问前台:“请问可以报名学钢琴吗?”

方寻转身一看,对方近三十岁,个子不高,身材消瘦,长发,黄色连衣裙,白色帆布鞋,化着淡妆,长长的睫毛像一对舞动的翅膀,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。

又是个给小孩报名的家长吧,看她的年龄,小孩应该不大,这么小就被钢琴折磨,真可怜。方寻简短地在心中哀叹了会。报名和上课时间的安排前台会处理,他没理会,径直离开琴行。

南方的夏夜总是特别的闷热,街上的人步履匆匆,树上的蝉在用短暂的生命演奏着恢弘的交响乐,但在人类的耳中,那只不过是嘈杂的噪音,只希望早点结束。

2

第二天下午,阳光炽热得像教师门后班主任的目光,风是热的,地是热的,洒水车开过去后蒸腾上来的水蒸气也是热的。三点五十分,方寻穿着件T恤,满头大汗地走进琴行,扑面而来的冷气一下冲走他四周的燥热。

方寻走过成排的钢琴,来到教琴的琴房时,看到已有人坐在钢琴前,正饶有兴趣地研究着琴键,仿佛小孩在观察被打乱的魔方。

他仔细一看,是昨晚下班时遇到的那个女子,她换了件带彩色斑点的绿色洋装,银色的耳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“你的小孩呢?”方寻探出房间朝外望了望,没发现有人,“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。”

还有十分钟我的磨难也要开始了。

“是我要学琴。”那女子看着他微微一笑,为自己引起误会感到抱歉。

方寻一愣,转念一想也没什么,拖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。这些年,他也教过个别大人学琴,无非是想在自己女朋友面前或宴会上秀一把,他们报的是速成班,往往一个月内搞定。

“你要学什么曲子?”方寻希望对方不会给出离谱的回答。之前一个公斤的胖子来上课,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要学“野蜂飞舞”,方寻都生怕就算他的手指能飞舞起来,钢琴也承受不了。

“我想学弹‘渴望’。”她细声地说,“毛阿敏的那首。”

她的要求让方寻有些出乎意料,一般人都想学致爱丽丝、梦的婚礼那种烂大街的,再不济也是周杰伦蔡依林的,“渴望”这种老歌和她的年龄似乎不太相符。

“行,回头你买下这本教材,里面有练习曲,还有你想学的歌。”方寻给她看了看手机里那本教材的照片,她记下后,他清清嗓子,“现在,我们从最基本的五线谱和分解和弦开始。”

方寻开始讲解弹琴的手势、每个音的位置、如何看五线谱、分解和弦的指法,她拿着个小小的笔记本,认真地做着笔记。最后,方寻演示几遍每个音的左手和弦弹法后,让她自己弹。

她刚开始触碰琴键时,仿佛面对陌生的生物,低着头,小心翼翼,每按一下都像在开启一个未知时空的大门。她的手指纤细修长,白皙的皮肤有如凝结的玉脂,青青的脉纹隐约可见。

对于刚接触的东西总是感到新鲜的。方寻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想着也许几周后,她就会对钢琴不耐烦了吧,就像树上的蝉一样,短暂蝉鸣后,消逝是永恒的宿命。

至少在这一刻,她对钢琴还是饱含热情的。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弹奏,“”、“”、“”……钢琴在她的安抚下渐渐被驯服,单调的和弦也开始悦耳起来。

很快,一节课的时间结束了。这里上课不像学校,没有下课铃,都靠方寻随时注意墙上时钟的时间。当方寻说拿出签到表让她签字时,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失落。

“哪方面我需要改进?”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,像课后主动叫老师布置作业的学生。

“有点塌指,手腕别翘着要放松,支点要放指尖上,按键的力度要均匀。”方寻指出初学者都会犯的一些毛病,“还算不错,回去好好练,下周开始加踏板。”

“嗯,谢谢。”她感激地点点头,方寻发觉她的笑很好看,像夏日里的冰棒,凉到心里。方寻决定下次上课要换掉这件傻逼的格瓦拉,或许,可以换件皇后乐队。

3

方寻记得,大学时和舍友去吃烤肉盘,里面都会附加有柠檬片,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东西,舍友告诉他,柠檬汁不但能给烤肉带来清香,带去油腻,还会中和烧烤过程中产生的有害物质。

生活往往没有烤肉那么美味,但无论如何,都要硬着头皮吃下去。这些年来,他总是在寻找着那片柠檬,有时候,他以为是看书,有时候,他以为是游泳,但现在,他发现,是教真正热爱钢琴的人。

现在的那个人,就是她。

接下来三周,天气依旧热得轰轰烈烈。方寻教会她如何配合踩踏板,如何弹四分音符和六分音符,她一如既往地认真投入,并没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。现在的她已褪去刚接触钢琴时的青涩与慌乱,显得更加沉稳,但有时还是会紧张,弹错音时会快速缩回手,仿佛刚刚压死琴键上的一只蚂蚁。

方寻听得出她平时有用心去练琴,他特地问了琴行的前台,那女子并没有在琴行办练琴的月卡或次卡,他估计是在家里练习。也对,看起来如此温婉的女子,必然书香门第,买得起钢琴的。

那天上完课,她要离开琴房时,又踌躇了一会儿,方寻看得出她有话要说,于是先开口。

“还有什么不懂的吗?”

“抱歉。”她抬起头,“有件事要麻烦你。”

“请讲。”方寻勉强保持笑容,心里却因不知何事而莫名开始慌乱。

“其实我……”她吞吞吐吐地看着地面,“我交了一个月的费用试学,这节课就到期了,但现在的学费……我有点承受不起,如果可以的话,你能私下教我吗,费用方面看看……”

原来是这样。方寻看着窘迫的她,明白了她的难处。确实,琴行一节课收学生两百,一周一节,算上练琴的费用,一年就要上万。但这些钱只有一半进入老师的口袋,有的机构给老师的更少,因此部分人就会找老师私下教学,能节省很多费用。

“我家有钢琴,一节课就收你一百,上课时间还是和现在一样每周三。”方寻说道,他不想用休息日上课,“只是上课时间会比较晚,九点半,要等我这边下班,但我家不远,走路十分钟就到。”

“哦。”她有些犹豫,方寻不知道她是担心要去他家还是要那么晚上课。

“行,能加你吗?”她做出决定,掏出手机,两人加为好友,她的头像是自拍照,看背景似乎是在某美术馆。方寻给她发了自己小区的定位,并标注,3号楼。

“下周见。”她的表情又重回以往的生机勃勃,走时还不忘朝他摆摆手。方寻开始盘算,自己那个乱如狗窝的公寓,要从哪开始收拾起。

4

方寻公寓里的那台钢琴,是他这辈子第一台,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台钢琴。

他记得,自己是在小时候深深迷上钢琴,随着琴声的跌宕起伏,整个人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。他缠着父母想要学,但家里穷,根本学不起,父母就买了小孩子玩的电子琴和简谱给他,他每天敲着键盘,自娱自乐地沉浸在不同的乐园中。

他在高中参加合唱团,大学进入音乐学院,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了无数次舞,却没有一次在自己的主场,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钢琴,成为他最想实现的一个梦。

毕业后,他省吃俭用,在琴行工作半年,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台世界著名品牌的二手钢琴,只是普通的立式,棕色的表面有些许淡淡的斑驳,但他对它钟爱有加,每晚睡前,都要弹上一首,仿佛是一场夜晚的倾诉,一到休息日,就拿布细细擦拭,让它始终保持亮丽的光泽。

这是他的钢琴第一次迎接另外一个人,他像女儿即将出嫁的岳父,心中燃起莫名的期待。

下周三,时钟指向九点半,方寻刚回家没多久,门铃响起。他知道是她,整了整衣领,将空调温度调低,打开门。

他看到她端庄地站在门口,亭亭玉立,而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,身材高大,眉头攥在一起,像被用力拧的毛巾。

“打扰了。”她进门脱下鞋,换上方寻准备的拖鞋,尴尬地介绍道,“这位,我老公。”

“哦。”方寻有些失落,原来她已经结婚了,当然,一开始他还误会她有小孩,为什么她不能已婚呢,“请进。”

她的老公像领导视察,背着手环顾着公寓,看了看家具,摸了摸墙壁,最后撇了眼客厅墙边的钢琴,径直坐在沙发上,翘起二郎腿,拿出手机。

“我们开始吧。”她已在钢琴前坐好,方寻拖了把塑料椅在她旁边坐下,继续上次的教课,今天是教左手和弦和右手弹奏的切分配合。

她依旧弹得很认真,并没有因自己的丈夫在场而分心。琴声磕磕碰碰,断断续续,这部分不好掌握,方寻在一旁细心指导着。

她丈夫的手机外放着声音,不大,听起来似乎在看直播,还频繁地抖腿,像膝盖上刚按了个马达。十几分钟后,他站起来,朝方寻示意性地点点头,对她说:“我先回去了。”就自己打开门离开。

“真是不好意思。”她丈夫一走,她立刻道歉,“我老公知道我来学琴,说不放心,要来看看,他这人平时对别人态度不太好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
“可以理解。”方寻说,“毕竟学琴也要家里人的支持才行。”

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,局促地捏着手指尖。

“来,我们继续。”方寻指指教材。

琴声再次在公寓中响起,但她似乎变得心事重重,多次弹错音,有时连基本的踏板也忘了换踩。以往十分钟就可以弹完的练习曲,她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才完成。

“回去得抓紧练习。”弹奏结束,方寻察觉出她不在状态,叮嘱道,“下节课再学小调音阶移位练习,就可以弹你想要弹的那首曲子了。”

“嗯,我会努力的。”她像迎接高考的学子,握紧拳头。

她看了看时间,像忽然想起什么,赶忙收拾好东西,“谢谢你今天的教学,我要先回去了。十点半的末班车,迟了就赶不上了。”

“你家住哪?我帮你叫车吧。”方寻掏出手机,一个女生大晚上坐末班车,他有些担心。

“没关系的。就几站,很快就到,下周见。”

她走后,公寓里少了一个人,瞬间冷清了许多。方寻关掉空调,站在阳台上。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区外的公交站,虽然太远看不见车站里的人影,但他还是目送那辆末班车开来,想象着她坐上车,而后远去。

此时,天边的月亮已经沉进黑夜的乌云里,今晚不知谁,又能将它打捞出来。

5

呼啸的风吹过路边的行道树,飞扬的树叶四处散落,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,是今年最后一个台风,不少学校都停课。

但琴行的课依旧还得上,在琴房里,方寻听着外面的窗户玻璃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作响,仿佛在排演自己的战曲。

今天是周三,晚上要给她上课。可是看着天气,方寻有些担心,他给她发信息,说刮台风,改天再来吧。

不行,今天是我学琴的日子,我一定要去。她回得斩钉截铁。

好,路上小心。方寻知道她的决心,弹奏“渴望”,是她的梦想,哪怕洪水滔天,她也会准时前来。

傍晚,雨从天上倒下来,豆粒大的雨滴向地面的人群和房屋忘我地冲锋,成片的积水就是它们马革裹尸的归处。车轮碾过它们,飞溅的雨水弄脏行人的裤管,大家都纷纷往家赶,回到自己安心的住处。

晚上下课回到家,方寻已全身湿透。但他知道她很快就要来,只是匆匆擦干头发,换了件衬衫,门铃准时响起,他打开门。

她看起来早有防备,穿着件厚厚的紫色雨衣和凉鞋,她把雨衣脱下放在门外,被沾湿的几缕头发贴在额头。

“外面雨下得很大吧。”方寻寒暄道,其实不用问也知道,哗啦啦的雨声仿佛要重现诺亚时代的大洪水。她进屋后,就坐到钢琴前,他也坐在一旁,在狂风暴雨的伴奏下开始上课。

“渴望有两个调,原版的是D调,但D调涉及到移调、升调和黑键,比较复杂,我们先从C调开始。来,翻到教材的这一页。”

她弹得并不好,这首曲子对于初学者而言还是有一定的难度,她左右手的配合开始打结,切分的部分也开始混乱,她似乎有些泄气,跌跌撞撞地弹了一遍后,将手放在膝盖上。

“琴键上没有通电,不用这么怕它。”方寻开玩笑道;“刚开始弹是这样的,熟练后就好,我们一小节一小节地过。”

方寻要求她放慢速度,力求节拍均匀,在切分的部分也帮她重点做了记号,她第二次弹的时候虽然还是会出错,但流畅了不少,弹完后,她看起来也轻松了许多,仿佛又找回自信。

第三次,第四次,第五次,她原本滞重的指尖又恢复轻盈,优美又略带哀伤的旋律像小巧的精灵在公寓里回荡,课程结束后,她长长舒了口气。

“弹得很好,回去多加练习。”方寻告诉她,下节课可以学D调,可以先预习和熟悉升F、Bm等和弦的指法。

学完这首歌后,也许就是两人分别的时候了吧,方寻没敢多想,他有些不舍。

外面的雨依旧没有停歇,密集的雨水几乎遮蔽人们的视线,方寻从窗户往下望,小区的一楼已经“水漫金山”。

“这么大的雨……”方寻本来想说别急着回去,可以在他公寓暂住一晚,但考虑到她已经结婚,说这话不合适,改口道,“你住哪,我叫车送你回去吧。”

她先是怕给方寻带去麻烦而推脱,最后还是在方寻的反复劝说下接受了。方寻借给她一双雨鞋,把她的凉鞋用塑料袋包好装进背包,同她一起趟着冰凉浑浊的雨水走出小区,到马路外坐车。

狭小的车厢暂时将他们同外面风雨的战争隔绝开了。两人都坐在后座,尴尬地望向各自的窗外。外面什么也看不到,只有一片片朦胧的路灯掠过,车辆仿佛行驶在通往虚无的道路上。

根据她给的定位,她住的地方在一处城中村,根据路程显示汽车要开十几分钟,那她平时坐公交至少要半小时,算上等车和走路,到家至少也要十一点多。方寻看着她疲惫的脸庞和挂在睫毛上的雨水,想着以后还是安排在自己休息日的白天给她上课好了。

如果,还有以后的话。

如果,今晚的雨会停下来。

6

她家是一处老旧的平房,墙壁斑驳,爬满黑绿的青苔,难得一处干净的地方,都印着办证、开锁或疏通下水道的广告,地上散着三四片碎瓦,浸泡在积水中,估计是被强风吹落下来。

“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。”下车后,她撑起伞,充满歉意,“外面雨大,不介意的话,到我家等会儿,我把雨鞋换下来还给你。”

方寻点点头,他们穿过一条五六米的小巷,走到屋前。绿色的木门虚掩着,透出暗白色的灯光,里面传来咿咿呀呀唱戏曲的声音。

她轻轻推开,坐在椅子上听收音机的一对老人同时抬头望向她,目光锐利似箭,随后又迅速移向她身后的方寻,方寻不自在地站在那里,朝他们点头示意问好。角落的一台电风扇吱呀地转着头,呼呼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,汗珠开始从他额头上泌出。

“这是我公公婆婆,”她介绍道,“这是我的钢琴老师,雨太大,他送我回来的。”

“怎么这么晚。”她丈夫光着膀子从卧室里出来,盯着方寻好一会儿,又转向她,“刮台风还学什么琴,早跟你说请假就好。”

“我就是想学。”她边换鞋边解释,声音细得如蚊子,一个巴掌就能拍死。

“我看,学琴就是浪费钱。”她公公关掉收音机,扯着沙哑的声音说道,“你又不是小孩,学这些有什么用,能当饭吃吗?还不如去兼职多赚点钱,以后也租个好点的房子。”

“还有,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,就是生小孩。”她婆婆也帮腔,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划过黑板,“看看现在几点了,早睡早起,才好怀孩子,只是要你生个孙子而已,当初你妈介绍你嫁入我们家时都说好了,现在整天就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,唉。”

她咬紧嘴角,没有反驳,换好鞋,把雨鞋装进袋子里。

“谢谢。”她有气无力地将袋子递给方寻,方寻接过,指了指角落的一样东西。“你平时,就是用它练琴?”

那是个儿童电子琴,粉色的塑料外壳,方寻知道这东西只能用来娱乐,练琴根本不适合。

“是我朋友的小孩不要准备要扔,我拿过来的。”她苦笑道,“我知道用它练琴不好,但办卡实在太贵,只能先将就了。”

“天天弹那破东西,吵都吵死了。”她婆婆为她对自己的话没理睬而不满,“而且这种颜色就是暗示生女孩,不吉利,我看赶紧丢垃圾桶里。”

“不许扔!”她忽然回过头看着她婆婆,斩钉截铁得像舍身的烈士。她公公见状,叹口气,不耐烦地朝老伴摆摆手,两人不再说话,不屑地摇摇头,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“你怎么这样跟我爸妈说话。”她在一旁丈夫板着脸,“快去洗澡。”

“那我就先回去了,再见。”方寻向她丈夫道别,但她丈夫没理他,只是收拾着客厅茶几上零碎的杂物,仿佛他是隔壁误闯进来的一只土狗。

离开她家时,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猛烈,外面反而比她家里凉爽许多。他走出巷口,看到谁家的一件T恤忘记收了,孤零零地挂在风雨中。他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瓦,尖锐的尖角隔着鞋底的橡胶扎进他的脚底,他在想,要是再用力点,也许就能穿透进来,刺进血肉,刺进心脏里。

7

一周后,夜空晴朗,那些被台风吹落的叶子,在土壤的深处默默被腐成灰色,天气瞬间转凉,琴行的空调关了,方寻也开始换上长袖。季节变换来得如此之快,仿佛夏季已经被彻底埋葬。

在琴行工作完回家没多久,她准时前来上课。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海水蓝长袖T恤和黑色牛仔裤,脸色憔悴,散在肩上的头发有些分叉,似乎好几天没有打理。

“以后上课的时间可以改在周一的白天,还有,有空也可以来我家练琴,我不收你钱。”方寻轻声地说道。这个建议在他心中酝酿了一周,他不想见到一个热爱钢琴的人只能用小孩子的电子琴练琴,就像看着科比穿草鞋去打全明星赛,他知道对于已婚的人来说有点唐突,但他没有其他特殊的意思。

“谢谢你,等会再说。”她匆匆放下包,在钢琴前坐下,一副赶时间的样子,“我们开始吧。”

她先弹C调的“渴望”,熟悉的歌词,伴随着她指尖下流畅的音符,缓缓浮现在方寻的眼前。

“悠悠岁月/欲说当年好困惑/亦真亦幻难取舍/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/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

漫漫人生路/上下求索/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/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……”

此时,方寻又想起上周的那个晚上,她的丈夫,她的公公婆婆,老旧的电扇,廉价的电子琴,呼啸的台风,与那些冰冷的对白。

他可以想象,这一周,在练习这首曲时,她又受到多大的委屈。她蜷缩在小小的电子琴前,按着那些毫无触感的琴键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指法、节奏,她的公婆必定没给她好脸色,她的老公,自然也不会站在她那一边,她就像真正的勇士,独自面对喷着火焰的巨龙和一群没有脸庞的黑骑士。

他开始明白她为什么想学这首歌,这首歌是她的剑,是她的盾,或许,也是她的希望。一曲终了,他惊觉自己的眼眶竟有些湿润。

“弹得很好。”方寻有些哽咽,“嗯……我们来学D调,你看到这个升号……”

方寻很快调整好状态,耐心讲解着这首歌D调的弹法,仿佛自己是面对佛罗多的甘道夫,指引他如何前往末日火山摧毁魔戒。她应该是有事先预习过,学得很快,在下课前,她已经基本能缓慢地用D调把“渴望”弹出来,虽然很多地方没有处理好。

“这段时间,真的谢谢你。”她忽然转过身,“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上课,以后……我不再学了。”

最后一次?方寻心里一沉,看来,她的家人胜利了。她肯定抗争过,反驳,争吵,也许她的电子琴已经被卖给收废品的,也许他们不再给她学琴的费用,就在上一周,她独自经历了一场他不知道的战争。

“说起来,是我自己没用。”她惆怅地望着窗外的月亮,“我在农村长大,从小就很喜欢钢琴,但小地方根本学不起。长大后,到城市念大学,遇见了我老公。虽然他家不富裕,但他对我很好,我也是一时冲动,毕业后就嫁给了他,做全职太太。”

“这几年,他做生意四处碰壁,家里欠了很多债,他的脾气也变得很差,对我的关心越来越少,我说我可以出去工作,他说会让他没面子,家里还整天催着我生孩子,我像是被束缚在无人问津的高塔上,现在,我唯一热爱的东西,也要被夺走了。”

“如果你想学,我可以继续教你,完全免费。”方寻急切地说,他不愿看着她“身陷囹圄”,如果钢琴是她在高塔上能看到的唯一一束光,他千方百计也要为她点亮。

“我老公在另一个城市的朋友找他合作,我下周就会搬走。”她挽了挽耳后的碎发,感激地看着方寻,“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梦想,我会找机会继续练习,确保弹得完美,再录成音频发给你听。”

“嗯。”方寻点点头,但他有种预感,也许以后,她再也不会联系他了。不完美的“渴望”,是她留给他的最后旋律。

曲终人散,她最后一次道谢,而后离开公寓。一股冷风吹进空荡荡的屋子,带着忧郁,渗透进毛孔里。方寻关上窗户,坐在钢琴前,弹了起来。

“当一艘船沉入海底/当一个人成了谜/你不知道/他们为何离去/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……”

他依旧接着上课,依旧在深夜弹钢琴,一切都挺好。而她,如同一个长大后渐渐变淡的胎记,消逝在时间里。

有时候,方寻望着月亮,想起她坐上公车离开的背影,不知她在另一个城市生活得可好,是否还有继续练习,或许她已经生了小孩,整天忙着家务,她的渴望只是活在音符里的“渴望”,又或许,她真的,过上了渴望的人生。(小说名:《渴望》,作者:三文鱼Simon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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